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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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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我!”說著不等他說什麽,便又一把將他提起,背在身上,然後拿手捧了大把的雪,將地上的血印掩蓋並將雪抹平了,這才往前繼續奔走。

秦崢在泥濘的雪地中擇路而逃,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待停下來時,周圍已經都是茂密的樹木,粗大高,看起來倒像是一片舊無人煙的老林子。她覺得背上已經被血染濕了,而單言的呼吸聲似乎越來越微弱。

秦崢將單言更往上背了下,低聲喊道:“單言,你醒醒,撐一下,我找人救你。”

可是單言的腦袋耷拉得越發厲害,就那麽靠在她的肩窩裏,肩窩裏也便有了濕潤的感覺,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而秦崢的背上也是濕漉漉的溫熱,後來竟然開始發涼,貼在身上,滲人般的難受。

這周圍都是樹林,一棵又一棵,她分不清這一棵樹和那一棵樹的有什麽不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前方還有多少路。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在這幾乎看不到任何一絲希望的時刻,她忽然想起了路放。

秦崢苦笑了下,她似乎總是有背著一個男人去尋求救治的機緣。

秦崢開始想托雷,不知道托雷是否能夠逃過這一劫?

她其實以前也意識到托雷的來歷也並不簡單,如今聽托雷當中喝出是他連累了自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今晚這事真是他連累自己了嗎?那群人看著倒像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而來。

秦崢匆忙出來,身上連件厚衣服都沒有,她的腳早已凍得沒有知覺,兩只手仿佛也僵硬得麻木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地行走在這無人的野林中。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她看到了不遠處隱約有一個村落的樣子,那裏竟然有人家。

秦崢大喜,身上忽然恢覆了力氣,快步向那個村莊跑去,當總算跑到村口時,她一個收勢不住,結結實實地倒在了那裏。

這時候天都已經快亮了,村口有人背著一個竹筐在拾糞,猛然看到兩個凍幹的血人倒在自己面前,真是驚了一跳。

秦崢怕被誤會成壞人,忙掙紮著爬起來,粗喘著道:“我們是經商的過路人,遇到了強盜……”

這個拾糞的是個老實巴交的好人,再說這周圍強盜和南蠻人經常有,所以倒也相信了,當下便善良地扶起了秦崢,又幫著秦崢將單言背起來。

“你們傷成這樣,需要將養一些時日吧,我幫你把他背到我家,再給你請我們村的老鷹頭看看。”這老好人這麽說。

秦崢扶著毫無知覺趴在拾糞大叔身背上的單言,感謝地道:“多謝老伯救命之恩。”

原來這裏叫小灘子莊,這拾糞大叔姓牛,孤寡老人一個,無兒無女無妻,人倒是實在和善。他將單言放在自家炕頭上,又幫著去叫老鷹頭了。秦崢從包袱裏挑了一些吃食,小心地想餵單言吃,可是單言兩唇緊閉,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匆忙的腳步聲,牛大叔帶著老鷹頭來了。

這老鷹頭是一個禿頂的老頭子,他來了後先檢查了單言的傷勢,簡單地做了處理,末了皺眉說:“這是劍傷,傷得挺嚴重,需要一些田七和九裏香,我這裏根本沒有。”窮鄉僻壤的地方,哪裏來的這種藥呢。

秦崢聞言,忙道:“好,你告訴我應該去哪裏買,再寫下方子,我自去買來。”

老鷹頭望了眼秦崢:“倒是不遠,鎮上就能買到。”不過藥都是要銀子的。

秦崢很快明白了老鷹頭的眼神,她從袖中掏出兩錠銀子分別遞給老鷹頭和牛大叔,抱拳道:“麻煩兩位照顧好我這位兄弟,我馬上就去買藥,煩勞鷹頭大叔幫我開個藥單。”

老鷹頭連忙點頭,又快速開了一個藥單遞給秦崢,秦崢接過,又借了牛大叔一身舊的粗布藍短衫穿上,再次拜托了兩位老人家,這才匆忙離開。

秦崢按照牛大叔所說的方向,奔向鎮子。

她的手腳原本已經凍得沒有知覺,如今在牛大叔家緩和過來,此時正好跑一跑,權當活血了。

這鎮子並不遠,她匆忙跑到鎮子上,打聽了藥鋪的方向便奔去,將藥單給了大夫後,大夫便幫著抓藥。正抓著時,忽聽到外面有喊叫聲以及馬的奔騰聲,甚至還有刀劍聲,依稀有人喊道“快跑,南蠻軍來了!”

大夫一聽,臉色煞白,忙就要從後門跑。

秦崢見此,只好也跟著他跑。

誰知道此時已經晚了,那南蠻軍已經跑馬到了藥鋪前,下馬直沖向藥鋪,拿刀指著大夫和秦崢,殺氣騰騰的逼問道:“你們是大夫嗎?”

大夫哆嗦著,指著秦崢道:“他是大夫,我是夥計,我不懂救人!”

秦崢簡直是無語了,不過很快她反應過來,忙道:“我是剛從鄉下來抓藥的,這是我的藥單,他才是大夫!”

這南蠻軍頭領很不耐煩地道:“我管你們誰是大夫誰是夥計,左右總有一個是大夫!都給我抓起來!”說著,身後已經有將士上前,鋼刀架在二人的脖子上,喝斥道:“都給我走!”

秦崢看那鋼刀寒光四射,且對方人數實在眾多,沒奈何,只好跟著這南蠻軍離開。

南蠻人在馬背上騎著,她和那大夫被綁了手腳,跟在人家馬屁股後面跑。

那個大夫顯然是沒走過遠路的,此時跑得極為狼狽。

秦崢是跑習慣了的,且這一路本來就是跑過來的,盡管極為疲憊,可是卻能跟上馬的腳步。

這一路上辛苦難堪自不必提,等到了晌午時刻,終於他們來到了一處南蠻營地,這跟在馬屁股後面跑的旅程總算停了下來。

這南蠻頭領看了看這兩個人,指著大夫道:“我看你跑得那麽辛苦,應是大夫,你,去給夫人接生。”說著又指了秦崢道:“你呢,雖然不是大夫,但既然來了,手腳又利索,就去竈房幫廚吧。”

秦崢知道被這南蠻軍擄了來,必然不是什麽好事,如今能夠去幫廚就該慶幸,至少能保住性命,當下點頭道:“好,我會做飯。”

南蠻頭領對秦崢的表現很滿意,點頭道:“看你倒不似那群死不悔改的大炎人,快快去吧,好好幹。”

此時南蠻軍的架構非常古老,五個人是一伍,十個伍便成為一個戎隊,四個戎隊,也就是二百人便是一個卒隊。這個卒隊中便有一個卒長來統領。一個卒長手下又會有專門的人負責輜重、夥房、雜物等事宜。

如今這南蠻軍一個卒長下只有一個火頭軍,這個火頭軍自然是沒辦法做出二百個人的飯菜的。於是長期在大炎飄蕩且已經習慣了直接從大炎老百姓那裏掠奪的南蠻人就學會了一招:抓一些老百姓來幹活。

秦崢很快便明白了這其中的門道,抓自己的便是一個統領二百人的卒長,他受命前去抓一個大夫來給一個副將的夫人看病,恰好他手下還缺幾個雜役,於是自己就被抓來了。

秦崢所在的這一隊的火頭軍是一個臉上長麻子的黑臉糙漢子,這麻臉見秦崢個子瘦弱,不由得啐了一口,抱怨說:“怎麽找了一個雀兒般的人來,這能幹什麽活。”

南蠻人普遍比大炎人要高壯一些,秦崢又比普通的大炎男人要瘦弱一些,因此在這個麻臉夥夫眼裏看著尤其的瘦弱了。

秦崢見此,道:“我雖然瘦弱,卻會做許多事情,以前曾在一家飯莊幫工,洗菜切菜都是會的。”

夥夫長聽了她這話,臉上才稍微好看一些,當下命道:“以後,你便是二十七號。二十七號聽著,今日領了許多的糙米,你先去幫著淘米吧。”

來到南蠻軍中的雜役是沒有名字的,只有號。二十七號便是秦崢的名字。

當下便有人帶著秦崢來到竈下,這南蠻軍是臨時駐紮在這裏的,竈房其實不過是一片臨時搭建起來的竈眼兒,一個個燒得烏黑。這裏都是坐著一鍋鍋的大鍋飯,把各種菜洗幹凈往鍋裏一放就是,也不需要講究什麽味道。

這裏除了幾個夥夫,還有幾個大炎人在忙碌,顯然也是被他們抓來的普通老百姓,正彎腰低頭幹活。其中一個大炎人,圍了一個發烏的圍裙,看起來是個廚子的樣子,時不時對著另外幾個大炎人吆五喝六的。

秦崢從善如流地開始淘米,她正幹著時,卻發現一個眼熟的,再細看,卻是昔日一起逃亡的彭家兄弟中的老大。這彭家老大看上去老了幾歲的樣子,臉色極其憔悴。

彭家老大也認出了她,對著她嘆了口氣。

等到忙完了當天的晚飯後,終於抽出一點空閑,彭家老大趁著收拾鍋的時間,蹭到秦崢身邊,小聲地道:“你當日也沒能進到鳳凰城去?”彭家老大語氣裏滿滿的同病相憐。

秦崢忽然說不出話來了,她當初是跑了啊,還在那裏搶宅子開鋪子,不過如今又回來了。

彭家老大開始敘說自己家的情況:“我娘已經沒了,老二家媳婦也沒了,後來我們一家又遇到了散兵,我帶著我家小子跑,和老二老三都失散了。結果我又別抓到這裏,連我家小子都在這裏做苦力呢。”

秦崢小聲地問:“有辦法跑嗎?”

彭家老大瞧了瞧四周,見沒有南蠻軍註意到自己,這才道:“回頭看看,逮住機會再跑吧。”

秦崢點點頭。

她必須設法跑出去。

托雷不知道什麽情況,那天夜裏是否逃脫了,而單言沒能等到她從鎮子裏買來的藥材,不知道如何了?這些都是她心裏掛著的事兒。

接下來兩天,她一直在觀察周圍的地形,發現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周圍也沒有什麽樹林之類的阻攔,如果跑的話,怕是很容易被發現的,根本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秦崢想起大夫的事兒,小心地向彭家老大打聽:“怎麽這南蠻軍還帶家眷啊?我看他們是要生孩子請大夫。”只是難道生孩子不應該請接生婆嗎?

彭家老大皺眉,搖頭說:“不知道啊,好像是南蠻軍副將的女人,不過看那女人也不是南蠻人,是個大炎人。”說到這裏,他語氣中頗有鄙夷:“好好的大炎女人,竟然給那南蠻生野種,實在是……”剩下的彭家老大沒說下去,不過痛心疾首鄙視不屑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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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路放鬼斧山一舉名動天下,又在落甲山砍殺兩萬南蠻軍後,關於他的各種傳聞便散播開來。

在老百姓的描述中,有的傳說他猶如天神,在鬼斧山一跺腳便驚得高璋落荒而逃,也有的說他半夜飛到了落甲山,手指一揮兩萬南蠻軍便全都死光。各種匪夷所思的傳聞,各種令人敬仰的傳說,路放便成了三頭六臂的人物,不死的戰神。

於是,一時之間,有多少大炎有志男兒紛紛來落甲山投靠,更有一些散兵直接降服在他名下。其他各路有名望的將軍也紛紛投了橄欖枝,表示願意跟著他一起打南蠻。

路放聲望日漸盛大,隱隱竟然有大炎無冕王者之姿。

可是這樣一來,便有許多人感到很不滿。

諸如孟南庭這種想自立為王的自然是感到不滿的,他們已經把路放視為了將來稱王道路上的最大阻礙。可是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人,那是如坐針氈難以安眠的不滿。

那個人,便是在南蠻攻城之時倉皇而逃的皇帝。

如今皇帝茍且偷安於綏陽,住在那裏的宮殿中,重新建起了一套小朝廷,倒也過得還算安樂,一時之間看起來高璋也沒有去攻打他的心思。

可是路放這麽一出,讓他再也無法茍且偷安。

路放曾經是他的將軍,後來被他判了死斬,他甚至還親手下聖旨讓人斬殺了路放幾乎所有的親人。

這個時候的皇帝,不得不思忖下,路放心裏在想什麽了。

皇帝在幾日的寢食難安後,終於,雲若公主給皇帝出了一個主意,請人給路放寫了一個詔書。這個自然是沒辦法送到路放手裏的,他手下的人不敢出綏陽。於是雲若公主又出主意,讓他命人在綏陽城門上宣讀。

那個詔書乃是皇帝身邊如今最為得寵的侍者禦史大夫所寫。原來這衛衡,是逃難來到綏陽的,當日流落街頭,為雲若公主所救。雲若公主看他頗有文采,便舉介到自己皇兄身邊。雖然如今天下大亂,可是卻不妨礙皇帝對身邊的人提拔,於是衛衡便被封為禦史大夫。雖然這小小綏陽小朝廷的禦史大夫和以前在敦陽的時候完全不是一個分量,可是對於衛衡來說卻是一步登天,從此後對雲若公主和皇帝視若神明,忠誠不二。

衛衡寫得這詔書,讀起來文采飛揚,但大意卻是說:路放,當日你家謀逆之罪,朕無奈之下,只能下旨處斬你的全家。可是這實在是非朕的本意,是嚴嵩逼著朕幹的。朕如今反思,覺得你家謀逆之罪怕是子虛烏有,這都是嚴嵩在構陷於你家。朕錯了,你回來吧,朕還把你當左右臂膀。

這個詔書在綏陽城門口宣讀後,很快傳遍天下,自然也傳到了路放耳中。

這簡直是皇上給了路家天大的面子了,這時候路放難道不應該是叩謝皇帝知遇之恩,感激涕零,然後回到皇帝面前請罪,三呼萬歲嗎?

不過路放只略一沈吟,便回了皇上一封信,這封信也沒辦法送到綏陽,於是就在落甲山當眾宣讀。

信寫得也是文采飛揚,但大意卻是這樣的:我們路家犯了謀逆之罪,如今已經全部別殺死。當年我父親死時,親口說過埋葬亂墳崗,從此路家斷子絕孫。路放作為謀逆臣子,作為愧對子孫的後人,實在無顏面聖,無顏面對先祖,唯有驅逐南蠻,還我大炎國土一片寧靜,才敢前去參見皇上。

路放這一回信很快也傳遍天下。

皇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氣得踢翻了桌子。

路放這個亂臣賊子,說什麽無顏面聖,必須驅逐南蠻後才敢來!這分明是推托之詞,等到了南蠻全都被他驅逐了,他還能認他這個皇帝嗎?到時候他這個皇帝是否活著還不一定呢!

雲若公主臉色也極為不好看,不過她只垂眸,卻是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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